人肉入藥:歐洲驚悚「屍療」 史

來源:果殼網.科學人
作者:萊尼(文 / Maria Dolan)

  17世紀的英國詩人約翰.多恩(John Donne)曾在一首詩的結尾這樣寫道: 「女人……縱有柔情蜜意,縱有智力,她們也早是魔幻的木乃伊。」[1]

  這句話引發了澳大利亞新英格蘭大學語講師露易絲.諾布爾(Louise Noble)的疑問:柔情蜜意和智力,這沒問題,但木乃伊是什麼意思呢?諾布爾取得了驚人發現:「木乃伊」一詞在歐洲近代早期文學作品中反覆出現,是因為木乃伊以及其他人體遺骸在當時是常見的藥物成分。屍體有可能經過防腐保存,例如木乃伊;也有可能在新鮮時就被拿來使用。簡而言之,歐洲不久前還有人吃人的現象。

「『吃不吃人』根本不是問題,問題是『吃哪塊』」

  諾布爾的新書《早期現代英國文學與文化中的食人醫療》[2],與英國杜倫大學理查德.薩格(Richard Sugg)的《木乃伊、食人族和吸血鬼:從文藝復興到維多利亞時代的屍體入藥史》[3],揭露了在幾百年間許多歐洲人經常性地進食含有人骨、人血或脂肪的藥劑,連皇室、神職人員,甚至科學家都未能免俗。這種做法在16至17世紀達到頂峯,上到頭疼下至癲癇,都被納入過治療範圍。在新開發的美洲大陸,食人被斥為野蠻的標誌,但吃人治病的做法在歐洲卻幾乎聽不到反對的聲音。埃及古墓中的木乃伊被盜,愛爾蘭墓地中的頭骨失蹤,掘墓人把遺體挖出來、器官拿去售賣。

  「『吃不吃人』根本不是問題,問題是『吃哪塊』,」薩格說道。最早,人們把埃及木乃伊弄碎放進藥酒中治療內出血。頭骨也是一種常見原料,其粉末被用來治療頭部疾病。托馬斯.威利斯(Thomas Willis)是17世紀的一位腦科學先驅,他曾將人頭骨粉末兌在巧克力飲品中,來治療中風或者出血。查理二世曾飲用特製的「國王的瓊漿」,其中就有酒泡人頭骨。連埋葬的頭骨上長的一種苔蘚,松蘿,都被視為名貴藥材,其粉末被認為具有治療鼻血甚至癲癇的效果。德國的醫生用在人體脂肪中浸泡過的繃帶包紮傷口,也有人認為用人體脂肪按摩肌膚能治療痛風。

  血是越新鮮的越好,因為人們相信只有新鮮的血液纔含有生命的活力。16世紀的瑞士籍醫生帕拉塞爾蘇斯(Paracelsus)認為,血液適合飲用,他的追隨者之一甚至建議從活人身上採血。儘管這種做法並沒流行開來,行刑現場卻常常會有買不起藥的窮人聚集着,花一筆小錢買一杯還溫着的鮮血來喝。對於不喜歡生吃東西的人,一位方濟會藥師在1679年寫下的食譜能教你如何把血液做成果醬。

人肉入藥、食人風俗及其他

  在一個連血液循環都不了解的時代,人們盲目地尋求與疾病抗爭的辦法。雖然偶有湊巧見效的可能,但吃人能治病的想法絕對是異想天開。不過,食用人體與當時的醫學理論確有吻合。「吃人治病源自順勢療法,」諾布爾女士說,「所謂『吃啥補啥』,吃下去磨碎的頭骨能治頭痛。」同理,喝下鮮血就能治血液病了。

  另一個原因是,人們認為屍體中含有死者的精神。「精神」被視為生理上切實的存在,連接着肉體與靈魂。血液越新鮮,其中的精神越強健有力。有時人們覺得年輕人的血更好,有時偏愛處女的血。吃掉屍體就可以獲得死者的力量,達.芬奇曾有言:「我們的生是建立在他人的死之上。在死者體內,無知無覺的生命潛伏着,等待與另一生者的胃結合,重獲知覺與智慧。」

  「屍療」理念並非文藝復興時期首創。羅馬人會喝下被殺死的角鬥士的血,來吸收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的生命力。15世紀的哲學家馬爾西略.費奇諾(Marsilio Ficino)也認為,從年輕人的胳膊上飲血可以獲得青春的精力。諾布爾在書中提到,古代美索不達米亞、古代印度等其他文化中,人體部件也被視為具有療效。

  即使在「屍療」的巔峯時期,也有兩羣人因為野蠻行為而被妖魔化。一是天主教徒,新教徒譴責他們的聖餐變體論——他們認為聖餐儀式中的麪包和酒在上帝的神力之下,轉化為基督的肉和血。另一羣是美洲的原住民,關於他們食人習性的傳聞,使人們的歧視顯得正當起來。「這完全是虛偽,」范德堡大學的人類學家貝絲.康克林(Beth A. Conklin)說道,她研究過美洲的食人風俗。當時的歐洲人清楚「屍療」藥物的來源,但通過某種自創的變體論,對自己的食人行為視而不見。

  康克林發現歐洲的「屍療」與她所研究的新大陸食人風俗之間有明顯的差異。「除了西方之外,幾乎所有食人習俗都有社會性,就是說與吃和被吃的人的身分是有意義的,」她說,「而在歐洲,這種關聯幾乎被抹消了。人被還原成簡單的生物體,跟其他任何一種藥品沒區別。」當時也有人注意到這種表裏不一,16世紀,蒙田在隨筆《論食人》(On the Cannibals)中寫道,巴西的食人習俗不見得比歐洲的屍體醫療更野蠻,而跟宗教戰爭一比,二者又都不算什麼了。

  隨着科學的大步向前,「屍療」淡出了人們的視線。18世紀時,這種做法逐漸銷聲匿跡,與此同時,歐洲人終於開始拿起叉子吃飯,用肥皂來洗澡。但薩格還是找到了「屍療」的餘孽:1847年,有人建議一位英國人將年輕婦女的頭骨與糖漿混合,來治療她女兒的癲癇。(薩格的書中提到,此人確實取得了藥物並給女兒服用了,但「聲稱沒有效果」。)直到19世紀80年代,還有人相信用人體脂肪製成的蠟燭具有魔力,能使人昏迷或者癱瘓(這種蠟燭也因此得名「竊賊之燭」[Thieves Candle])。20世紀初,一份德國藥品目錄上木乃伊的名字赫然在列,作為藥品市面有售。1908年,德國有人試圖在絞刑架旁飲血,這便是歐洲可考的最後一例屍療了。

內容注釋:
[1] 句出自約翰.多恩《愛的煉金術》( Love's Alchemy),白飛譯。
[2] 英文書名為 Medicinal Cannibalism in Early Modern English Literature and Culture
[3] 英文書名為 Mummies, Cannibals and Vampires: The History of Corpse Medicine from the Renaissance to the Victorian

編譯說明:The Gruesome History of Eating Corpses as Medicine
原文信息:《史密森尼學會會刊》網站2012年5月7日刊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